来不及
看完 @苇恩 太太的《橄榄山下》忽然有点激动，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，可以及时解开心结，放下过去的事情，原谅所有伤害，也原谅自己。如果这一切都来不及呢？
婷婷的长久以来的心理问题，并不是一次长谈就能解决的。
许爸爸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，应该也非常非常辛苦啊吧？
收不回的伤害，来不及的道歉，没说出口的我爱你……这大概才是更多人的遗憾和痛苦。
慎入……是刀
*标准的语句引用自苇恩太太的原文
来不及
许婷婷提着行李箱，最后打量了一下这个有些老旧的屋子。屋子里的摆设装饰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。米黄色的地板砖、浅灰色的布艺沙发，深灰色木质边框的玻璃茶几、说不出材质的电视柜，还有摆在一边的饭桌，那些装饰和家具、陈设就算放在当年也并不算好看。她说不清眼下的自己是什么心情，索性迈出一步走出这间屋子，可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又后悔了，急匆匆地撞了一下门，又退回到房间里，随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，之后，像是散尽了力气一样，木讷地贴着墙壁，滑坐在地上。
楼道里传来哒哒哒哒的脚步声，女孩子轻轻敲了下门，没等到回应也没介意，直接推门走了进来。
“婷婷，你要是舍不得这里，不如今晚我陪你在这住一晚吧？其实……许叔叔才……你在国内多待两天也好。”
“你看啊，这就是我家，可过了今晚，这就再也不是我家了。”许婷婷自顾自地说着。
“婷婷，我知道这件事太突然，其实，你要是……”
“姥姥不在了，我早就没家了，现在他也不在了，我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？以盈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懂事，甚至觉得，是我……”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，可她根本顾不上伸手去擦，“其实，你这么想一点也没错，当年的事情，我是真的怨他的，可是、可是我再怨他，也从想让他就这么离开。我一直都觉得，那些事情总会慢慢过去，再等几天、几个月、几年，等我想清楚了释然了，攒足勇气了，再来跟他说对不起，他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？他还不到五十岁……”
李以盈无言以对。只能抚着她的背，似是安慰，也是无奈。
对于那一天的事情，李以盈跟爸爸李川奇讨论过很多次，可依然想不明白，事情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。那一年许婷婷终于可以出国留学了，爸爸许光明原本说好要去机场送她，可偏偏在许婷婷去美国的前一天忽然晕倒在研究所，被同事紧急送到医院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她正和婷婷收拾行李，然后呢？爸爸带着婷婷出门去了医院。再然后呢？有谁会想到，一句话会改变两个人的一辈子？
“一个人在国外，不要想着省钱，也千万别亏待了自己。钱不够用了要尽早和我说，我好及时给你转过去。*”许光明躺在病床上，侧头看着难得和自己说说贴心话的女儿。这么多年，父女俩聚少离多，就算待在一起，通常也是无话可说——许光明有很多话想说，偏偏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，许婷婷大部分时候是不知道要跟父亲说什么，为此，只要能不留在家里，她通常是不会回去的。有时候烦了，她甚至干脆摘掉人工耳蜗，权当自己听不见。可谁知这么一句话，竟然点燃了许婷婷心里久蓄的怒火。
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，别像小时候那样，动不动就拿钱来打发我，这么多年，你除了会给我买东西给我零花钱还会干什么？我不想要你的钱，更不想你用命来赚钱给我！许光明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出国？是，我出国是因为想出去读书，但我更想离你远一点，我一点都不想成为像你这样窝囊又软弱的人！没错我就是这么不懂事不讨人喜欢的孩子，你早就应该知道了的，所以你别觉得这样就让我跟你的关系和像跟姥姥一样亲，也别再自我感动了行不行？从今以后，我自己养自己，你的钱，你就好好留着吧！”许婷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些，其实，她想好好来和爸爸道个别，话一出口却偏偏弄成了这个样子。她狠狠地擦擦眼泪，
婷婷的眼泪还没擦干，门“砰”地一下就被推开了，李川奇一进屋，就看到满脸泪珠的许婷婷，和躺在床上面如死灰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许光明：“婷婷，怎么能跟你爸爸这么说话？来的路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？”
“说好了什么？说好让我相信他是爱我的，然后再骗自己我也深爱着他？我做不到！如果他真的那么疼我，当年为什么要跟我妈离婚？就因为要买一套学区房？学区房那么重要吗？比家还重要，自己没钱买不起还要想这种歪门邪道？如果他们当年没离婚，我会像今天这样，不戴着这个破玩意儿就听不见声音吗？”许婷婷说着，不由得伸出手，指着自己的左耳，好像这么多年，所有的委屈与不满都顺着微微颤抖的指尖喷薄而出。“他口口声声说疼我爱我，所以，就拆散了我和姥姥？”
许婷婷看了一眼李川奇，又看了一眼许光明继续哭道：“我多喜欢姥姥你不知道么？你可做了什么？你让我讨好奶奶，我才几岁啊，就得学着口是心非。对，你是知道我不喜欢吃那些咸得要死的饭菜，可你有做过什么吗？你也没带我离开餐桌吧？这不叫软弱叫什么？姥姥那么大年纪了，竟然要去爷爷奶奶家当保姆才能见到我，传说中的好女婿就是这样的吗？你口口声声说你疼我爱我，你疼爱我的方式就是做了这么多让我难受的事情吗？就像现在，你觉得你躺在这，我能心安理得拿着你的钱出国吗？”
“从小到大，我多希望我的爸爸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，他能撑起一个家，能让家人安心，能照顾好家人的生活，可是你呢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总是惴惴不安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要有变化！对，那一年你听到的话没错，我多希望李叔叔才是我的爸爸！我有时候都在想，是不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情，才会这辈子投胎成了你和丁雪的女儿？要不然为什么你们做尽了荒唐事，反倒是我来替你们受惩罚？！姥姥说的没错，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，可是我不知道该去怨谁恨谁，对不起，可能我只能怨恨你了。”
许婷婷说完，也不能别人反应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。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。许婷婷推开门的瞬间，又转回头看了许光明一眼。许是她眼里满是泪水，也许是许光明的身体太衰弱，一时间他竟然看不清女儿眼里究竟藏着什么。父女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，许婷婷终于还是一狠心，摔门而去。
许婷婷离开的一瞬间，病房里的监控设备响成了一片，一转眼，庄恕带着一群医生护士推门冲了过来，李川奇只来得及给程皓发了信息，让他去看看婷婷。
程皓找到婷婷的时候，她像个小女孩一样，躲在住院大楼侧门那里。她就那么靠着墙躲在地上，眼泪像止不住一样，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。程皓走过去，搂过女孩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他不说话，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。
似乎过了很久，许婷婷终于平静了一些：“你知道吗？其实话并不是我想说的，虽然我确实有点怨他，但是我懂我都懂，我知道他这些年很不容易，自从姥姥去世、妈妈离开之后，他一直想给我安稳的生活。我知道他不太会说话，但是一直力所能及地给我提供最好的生活。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我讨厌他，我只是不想他为了挣钱而这么辛苦。刚才看到他躺在床上，鬓边竟然有那么多的白头发……我……他是我爸，我真的特别特别心疼他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看到他委曲求全的样子，我又忍不住拿话伤了他……我……”
“许叔叔会明白你想说什么的……”
“你能陪我回去一下吗？”婷婷拽了拽程皓的袖子。
“嗯，我们走。”他扶起她，拉着她的手，一步一步朝住院楼里走去。
许婷婷一直都记得，那天晚上的月光冷得让人发抖，刚走到门口，就看见刚刚来过病房的小护士说着闲话走回护士站。
“刚才可太悬了，真不知道来探病的是怎么想的，病人都这样了还刺激人家……”
“谁说不是呢，不知道这病人是怎么了，下午到晚上都好好的，刚才一下子就发作了起来……”
“心脏出了问题，谁说得准啊，一下子过去了的病人也多了去了。”
“听说这还是个教授呢，还这么年轻，要是真过去了多可惜。”
许婷婷就这么目光呆滞着走到门口，可能是护士一会儿还要过来，病房的门并没关严。她探头朝里看看，李川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。
“老许，你别太激动了，婷婷还小，一时间口不对心，你是她爸爸当然了解她了，可别多想。”李川奇替他掖了掖被角，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，放上吸管送到许光明唇边。
许光明面色灰败，明明睁着眼，目光却没有散乱空洞没有焦点。
“老许，别这样，你要是出点什么事，婷婷就真成了孤儿了，她只是……只是太想……”
“我也想像你们一样，真的，婷婷说得对，说的都对，是我……是我……没本事啊……”许光明说着，不由得又喘了起来，呼吸也有点困难。李川奇赶忙把病床摇起了一些。护士过来送药，见状连忙把氧气面罩扣在了许光明的脸上。
许婷婷站在门外，听到父亲呢喃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“老李，我有点累啊……”
小护士走出来，就看见许婷婷捂着嘴，无声地哭着。她刚刚好奇地想追问什么，就见程皓摇摇头，只好转身离开。程皓搂着许婷婷，任凭她温热的眼泪浸湿自己肩头的布料，听着她一句句呢喃着对不起……
在国外三年，许婷婷偶尔会收到父亲的邮件，也会回复几句消息，却始终没有回国。
可再回来……却已是物是人非。
两个女孩终究是在许家的旧房子里坐了一夜，第二天，以盈开车送她去机场。她们出来得有些晚，到了机场就要分别。
“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，你家的房子，是谭伯伯买下来的，他说想回来的时候记得回来。”
“嗯，再见。”
她想再回来的时候，自己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去对爸爸说一声迟来对不起吧？
……还有，我爱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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